古典自由思想的遗产

古典自由思想的遗产

古典自由主义的哲学家 约翰·洛克

我的个人简介通常会有几个字：古典自由主义者。有些人好奇，自由主义者？嗯，大概知道什么意思，就是认为政府这也不该管那也不要做的一群人，有一些偏激。

古典又是什么意思呢？这词通常在文艺和建筑领域才出现，和雍容华贵、礼貌典雅沾一些边。给偏激思想加上温柔敦厚的两字，仿佛是给一匹烈马套上羁縻绳索，好不至于吓人。

更多的人压根没有听过这词，一听政治学词汇，他们会轻蔑哂笑：说这些虚头八脑的有什么用？你在说一个理想社会，可理想的东西从不存在。你呀实在太书生气。

普通人过好日常的生活，没必要掌握太多政治观念，也不要学哲人王指点江山，这些我都赞成。可是说到古典自由主义，我还是忍不住介绍，并且希望更多人明白。这一套思想，就是我们“过好日常生活”的保障。我们生活在一个相当古典自由主义的时代。我们受到这个思想的惠泽，虽然它的主张不曾彻底贯彻。

你大概会惊讶：这不是开玩笑吧？！我是认真的，下面举一些例子吧。

当下的伊斯兰教，乃是争议很大的主流宗教。相比于其他宗教，伊斯兰教对批评的声音很敏感，其极端者之流，说得上暴戾。说不得，骂不得，嘲讽不得，否则就要杀到面前和你拼命——这种唯我独尊的态度，在主流宗教那里，已经相当少见。

对于批评就诉诸暴力，或者借助政府暴力，胁迫他人“尊重”——这显然是有问题的。本质上来说，这就是神权主义。认为（他们尊崇的神）的价值，盖过了人的价值。

古典自由主义认，人们有言论、思想的自由。宗教应远离权力，不能打着神的名号，对人间指手划脚，管这管那。教徒口中至高无上的神，也要对个人权利低头。人的权利，世俗生活的价值，才是至高无上的。

2015年，巴黎发生“查理周刊”恐怖袭击事件。一家杂志社因疑似刊登宗教嘲讽的文章，遭到屠杀。这是我在朋友圈的评论。

听起来是不是很“文艺复兴”，“启蒙运动”？没错。这两场思想运动都可视为古典自由主义的渊源。

古典自由主义的早期敌人，就是神权。它揭露宗教的伪善，反对宗教对人性的束缚，提倡人的尊严和价值，否定神凌驾于人之上。这些思想运动在欧洲持续几百年，取得了辉煌胜利。

几千年以来，大部分人类普遍都匍匐在某些神的脚下。（这一点古代中国较独特，中国古代一直没有建立起稳定的神权政治）到了近代，世俗主义从欧洲发端，对全世界的神灵进行祛魅。今天，除极少数政教合一的国家，大多数人类都已经享受到世俗生活的丰富多彩，不再受”神的压迫“。这正是古典自由主义者积极主张的。

古典自由主义的第二个敌人是国王，即专断任意，不受约束的权力。

古代各国，王权至高无上，这是普遍的现象。无论是西方的大帝，国王，东方的法老、皇帝、天皇、哈里发、苏丹，他们都是君权神授，至高无上。臣民如蝼蚁一般，随时可能被践踏。君王们即便没有胡作非为，也仅仅是形势所迫，或出于仁慈。从名义上说，他们仍然至高无上，可以任意宰割臣仆的生命和财产。

最早的古典自由主义者，英国哲学家洛克，他写了一本薄薄小册子《政府论》。这本书的核心是论述个人权利的正当，政府侵犯的邪恶，进而提出限制政府权力的思想。这些思想不是由洛克发明，然而却由洛克总结归纳，并加以发扬光大。

18世纪的启蒙运动，美国的独立，很重要的精神资源就是洛克。《独立宣言》写满对当时英王暴虐的谴责。和今天的所作所为相比，当时的英王乔治并没什么过分之处，但在当时，却被视为难以容忍。美国的立国者们，就是一批古典自由主义者。

启蒙运动和美国独立，一文一武，都对王权造成沉重打击。到近代，无论国王怎样不甘心，他们大多接受了“王权受约束”的观念。这种观念传播随着欧洲人的迹，逐渐传播到世界。

“权力受限”的思想普及开来，最高统治者这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于是有了代议政府，议会、国会、杜马、苏维埃。“权力受限”至少在形式上，成为政府的主流。

于是，还有了法院，还得是独立运作。不管名义还是实质如此，至少表面的逻辑很清楚：政府不应是最高裁判者，它也要遵守法律，依照法律的原则办事。权力受限是法治的起点。要保障司法参与者得到公正对待，就要有程序正义。现代司法文明，全都肈基于此。

今天即使朝鲜这样的国家，自由的潮水完全退去，这个国家也保留了议会和法院。相比古代国家公开的残暴和野蛮，现代国家更多的是“虚伪”。最荒唐暴虐的政府，也要顾及一些合法性的面子。

古典自由主义者的核心主张，是保护私有财产。无论言论自由还是限制政府权力，最终会落实到保护人身和财产权利。自然合理的推论就是，政府应尽量不干预商业。因为政府的积极作为，通常意味着对侵犯私人权利，进而带来经济的灾难。

这种道德主张得到了经济学验证。亚当·斯密论证了分工和自由贸易的好处，政府应当最大限度地保障市场的自由。米塞斯则证明了，所谓的“资本主义危机”并非市场失败，而是政府垄断货币，大搞通货膨胀的结果。通胀既是掠夺，也是市场“繁荣-萧条”周期性变化的根本原因。米塞斯认为，要终结这个危机，就要限制政府发行货币的权力。

今天我们得以享受和平，仍是托自由贸易的福。自由贸易使得不同地区的人民得以紧密合作，互惠互利，从而消弭争端。“当货物不能通过国界，士兵就就可以”，这正是古典自由主义的名言。

21世纪的今天，虽然还有很多阻碍自由贸易的事情，这种观念却已深入人心，足以支撑一个大致和平的世界。我们得享繁荣生活，乃是托市场体制和企业家的福。企业家的权利受保障，得以发挥聪明，创造消费者喜爱的商品，这些都需要有制度作底盘。

古典自由主义在近代普及施行，带来了财富的大爆发。20世纪上半叶的两场战争，归根到底，就是缘于这套思想被抛弃。国际贸易几乎中断，几乎所有政府都打着国家和民族名义，肆无忌惮地侵犯个人权利。正是吃了这两场战争的苦头，各国这才反思矫正，迎来半个多世纪的和平。

今天各国面临的各种麻烦，军事冲突，贸易争端，国内大小政治经济问题，大多和这项原则被抛弃有关。古典自由主义这个政治名词，现在已很少人谈，它的分支遗产：言论自由，法治精神、自由市场、财产权利、企业家精神，这些都有很强的生命力。从这个意义说，这项政治观念仍和我们息息相关，值得我们去阐述发扬，从而捍卫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