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误解的“利益集团”

“利益集团”是一个贬义词。在中国语境下更是。

这其实是一种以偏概全的误解。黑帮是一种利益集团，恐怖组织是一种利益集团，官僚机构是一种利益集团；企业也是一种利益集团，公益组织也是一种利益集团，教会也是一种利益集团。

只不过大家谋取的利益不一样而已。正如经济学大师弗里德曼所说：

凡是人们感兴趣的，凡是人们所珍爱的，凡是人们所追求的，都是私利。科学家希望自己在学科的前沿领域取得进展，传教士希望将异教徒转化为虔诚的皈依者，慈善家希望能给需要帮助的人带来舒适的生活，他们都是在追求自身的利益；以他们的价值观来判断，他们认为这就是其利益所在。

正如我们不能因为菜刀可以杀人就认为菜刀即邪恶，我们同样不能因为某些利益集团的邪恶而把一切利益集团都视为恶。

利益集团的关键不在于利益，更不在于集团。“利益”和“集团”（换一个说法即组织）都常常是我们内心向往的东西。利益满足我们的欲望，组织协调我们的合作。

利益集团的关键在于谋取利益的方式。恐怖组织之所以令人痛恨，不在于他们对利益的定义，而在于他们谋取利益的手段。我们假设恐怖组织的利益是：毁灭世界。他们谋取利益的方式是：念咒语或者讲冷笑话。那么，你会觉得他们愚蠢可笑，而不会觉得他们邪恶无比。

是行动定义善恶，而非思想。

利益集团之所以饱受诟病，是因为在政治层面几乎所有的利益集团都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或者有影响力而影响政府的法律和政策，通过这些强制性的方式来谋取利益。农民谋取补贴，商人谋取产业政策，公益组织谋取政府援助，官僚集团谋取增薪……这都属于强制性的用纳税人的钱来满足他们的利益。这当然令人不齿。

政治就是利益集团的博弈。政治的肮脏就在这里。人们不会说清洁工的职业是肮脏的，却都说政治是肮脏的。肮脏并不是因为不够公开透明，而是因为强制。世界上有好多任务作都不是那么公开透明的，你会说魔术师的工作是肮脏的吗？

利益集团只有在通过强制方式谋取利益时才是肮脏的。政治手段就是最常见的强制方式。政治的特征就是暴力与强制。在政治之外，利益集团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词汇。没有利益集团的世界是无法想象的，那是真正的散沙社会。

原始部落是最初的利益集团，人们组织在一起，利益是生存。教会是早期的利益集团，人们凝聚在一起，利益是上天国和传扬神的真理；企业是后来的利益集团，塑造了今天这个物质丰富的世界。

没有利益集团，就没有文明可言。

没有利益集团，分工协作就难以展开。对于孤立的个人而言，生存与发展都将困难重重。

当利益集团用自愿的方式、市场的方式去谋取利益时，利益集团是受人尊敬的；当利益集团用暴力的方式、强制是方式去谋取利益时，利益集团是令人警惕的。

民主制度下利益集团不再需要互相暴力斗争，可以利用选票和自身的影响力进行充分博弈。通过政策和法律的形式强制纳税人为自己的利益买单，无论对方是否愿意。这其实也是一种暴力。

如果这种方式来钱更快，效果更佳，利益集团就会更热衷于通过这种方式（而不是自愿互利的方式）来谋利。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困境所在。解决这种困境的方式并不是批判利益集团或者张扬个人主义。没有利益集团（比如出版社，比如支持个人主义的基金会），那些个人主义的著作能否出版其实都是一个问题。

好的政治一定意味着权力更分散（更多的利益集团），理性更清明（更多的利益讨论），组织更有力量（尤其是政府部门之外的各种社会组织），而不是没有利益集团或者如秦皇汉武的时代一样，放眼望去，只有一种利益集团高高在上，其他利益集团都只能如微小的野火一样在地下酝酿。

那非天下人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