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布赖特:维多利亚自由主义的声音——FEE真英雄系列

摘要
1、布赖特在宗教个人主义、反对英国国教的家庭传统中成长;2、出于对普通百姓贫困命运的同情,他积极参与反谷物法运动,宣扬自由贸易,反对(后世所称的)“劳工保护法”;3、他不曲意逢迎大众,甘冒天下大不韪,坚持反对大众狂热支持的克里米亚战争,抗拒对外冒险和干涉主义。4、他基于一致理由,支持普选、反对国家教育,但对大众民主也有过于信赖的缺陷。5、他作为个人自由的长期、有效捍卫者,使古典自由主义深入人心。

约翰·布赖特:
维多利亚自由主义的声音
尼古拉斯·艾略特
禅心云起 译
 
19世纪,英国的古典自由主义事业取得了长足进步,约翰·布赖特于之居功至伟。他是一位重要的演说家和鼓动者。在不少人眼里,他是本世纪最好的政治演说家。他的声音饱含着一种平静的激情,能令其他国会议员也大受感染,让集会现场成千上万听众为之动容。

1811年,布赖特生于罗奇代尔(曼彻斯特北部城镇),在公谊会的个人主义传统中成长。从家庭的信仰中,他了解到人生而平等,任何人都可和天主沟通。后来,他认识到了在其宗教和政治之间的这种联系:
我等毋须任何君主、政治家和尊贵主教写下信条。我辈信条,就我等的理解而言,纯粹、直接来源于《新约》。凡37篇,皆不曾宣布,基督徒在世俗统治者令下佩上武器而投身战争乃合法。
多年来,非国教徒(不遵从英国国教者)饱受宗教迫害,被迫资助国教。因此,他们也倾向于政治个人主义。约翰的父亲雅各布·布赖特,政治立场是(古典)自由主义,并且是国会议员约瑟夫·休谟的激进支持者。他也是许多拒付教会税(资助国教的地方税)的非国教徒之一。结果,宗教官员上他家里,拿走了值钱的东西。

约翰还是年轻人时,在父亲的棉纺厂工作。他在账房上方的一间房里,收藏了许多书本,有空就去增长知识。他最喜爱的作家是诗人和自由主义学者约翰·米尔顿。与此同时,约翰在政治上还受到他的同事、宪章运动支持者的引导。宪章运动运动呼吁普选权,呼吁取消议员的财产资格限制。

布赖特在1840年关于教会税的辩论中声名雀起。这是他极看重的一个议题。在家乡罗奇代尔,他领导了一场反对当地牧师的骚乱。他在当地教堂墓地策划了一场大型聚会。在那里,他登上墓碑,谴责教会和政府的“肮脏勾结”。

反谷物法运动

最让布赖特声名远播的,是他在废除谷物法运动中的角色。拿破仑战争期间,英国土地贵族享有食物生产的垄断权。战争结束时,他们制定了“谷物法”(一种进口管制),以确保其国内垄断免受竞争。这些法律让谷物维持高价。面包是大多数家庭的主食,谷物法尤其不利于穷人。这个议题已经酝酿多时。查尔斯·维利尔斯年年在议会中提议废除谷物法。1839年在曼彻斯特成立了反谷物法联盟。理查德·科布登和约翰·布赖特在联盟的成立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这场运动,在连年歉收的“饥饿40年代”蓄势而发。食物匮乏真真切切,据观察者报告,他们亲眼目睹曼彻斯特人“四肢枯槁”。科布登从斯托克波特当选为议员,布赖特也于1843年当选为达勒姆代表。联盟发展成一个拥有大众支持的高效政治机器。他们发放了数百万张传单,在全国举办集会,并刊发自己的报纸《联盟》。此外,他们得到了刚刚创刊的《经济学人》的声援。1845年,当爱尔兰遭受土豆枯萎病灾害时,废除的声势愈来愈浩大。

布赖特和科布登开始了一次奔波忙碌的巡回演讲。高潮是考文特花园剧院举行的一次会议,布赖特在这里和上层特权的庇护者举行了会晤:
 事实上,这部法律的性质乃巨奸大滑(…)最邪恶巧诈者也再无力发明出一种计划,比之更加算计周详,让全国数百万工人阶级陷入贫困、痛苦、不满和反抗(…)
辉格党、连保守党(托利党)的领导人都被说服了。他们终于相信废除谷物法的必要性,并于1846625日执行了废除法案。其他进口关税也随之取消,并开始了长达70年的英国自由贸易时代;在大众心目中,自由贸易如今代表着便宜的面包。
这也是英国政治景观中的重大事件。托利党出现了不可调和的分裂。土地利益集团顽固抗拒废除,迫使赞成废除的首相罗伯特·皮尔辞职。这场分裂在未来20年内,将保守党排除在政府之外。

在支持自由贸易的运动中,普通百姓的困境,在布赖特的动机当中,是居于首位的。出于同样动机,他反对管制工厂工作条件的所有立法。1847年的“工厂法”,部分源于土地贵族对废除谷物法的报复:对工厂的管制,是惩罚制造厂商的手段。布赖特明确表示,减少工人工作赚钱的时长,会让工人处境变坏

反对克里米亚战争

在反谷物法运动中,布赖特和科布登招致了公众崇拜。但是,在他们反对克里米亚战争时,出现了罕见的舆论落差,他们不得不忍受来自极端公众舆论的嘲讽。尽管如此,他们发表的一些声明,描述了有史以来最清晰的非干涉主义外交政策,而布赖特也贡献了他最令人难忘的雄辩。

对于布赖特、科布登和“曼彻斯特学派”的其他领导人而言,自由贸易和太平洋外交政策密不可分。贸易扎根于相互合作,唤起了各国国民的善意。他们拒绝这样一种观点,即需要对外结盟来实施欧洲的“力量均衡”,并警告说,这样的结盟,会把英国拖入未来的冲突。唯一会从战争中受益的人,是“食税”阶级,也就是政府官僚。普通人会因为对外战争冒险而承担税收负担。布赖特和科布登决不向自由党首相帕默斯顿输诚归顺。帕默斯顿是一位臭名昭著的干涉主义者,他的政策引来“炮舰外交”的形容。

随着战争继续,布赖特对生命的损失深感悲痛:22,000名英国士兵死亡,只剩4,000人有行动能力;其余皆因营养不良、日头暴晒和痛苦疾病而死亡。他充满激情的演讲给下议院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最有名的演说是:
死神已遍布全境;屏息就可听见他翅膀上下拍打。没有人,可像古时头生子被击杀时那样,在大门门楣和两旁侧柱涂上血,就足以苟全性命、侥幸偷生;不分贵族城堡、富人豪宅还是穷人小屋,牺牲者一律被他无情拖走。译者注:典出圣经《出埃及记》
在克里米亚战争结束时,布赖特受到精神崩溃和落选议员的双重打击。然而,不久之后,他作为伯明翰的议员卷土重来、恢复活力。他为印度寻求更好的政府。布赖特认为1857年叛乱要归咎于殖民政府的无能。有能力的印度人,被排除在本地管理之外,职位实际上靠个人喜好分配。

布赖特抨击了英属印度的经济管理:繁重税收压得印度农民喘不过气,以维持一支效率低下的庞大公务员队伍,这阻碍了经济发展。他领先于时代,认识到英国不会永远统治印度。他还看到在一个“二十个民族讲二十种不同语言”的大国发生冲突的可能性,为小国邦联制而辩护。

多年来,布赖特一直是美国的尊崇者;他在下议院有时被称为美国的荣誉代表。他认为美国自由民主的政府风格,堪为英国学习的典范。内战爆发时,布赖特担心这个共和国的未来,不过,他支持了北方的事业。

英国自由主义者并非一致支持北方。科布登最初也倾向于南方,《经济学人》则自始至终同情南方。奴隶制问题令布赖特震惊,而他又一贯是个人道主义者,他最后选择支持了北方。在战争早期,当站在南方一边采取军事干预似乎有极大可能性时,布赖特敦促政府保持中立。他还和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查尔斯·萨姆纳保持通信。他鼓励谨慎和外交上的委婉;他写给萨姆纳的一些信件,被转述给了林肯总统。

对于布赖特而言,他从没去过北美,终归令人遗憾。他一直对美国表示钦佩,看出美国拥有成为一个世界大国的潜力。

议会改革

1867年以前,只有16%的英国成年男性有投票权。19世纪60年代,布赖特领导了一场如火如荼的运动,争取普选权、无记名投票和伯明翰、曼彻斯特等工业城市的平等代表。
他根据这两项原则,提出了他的全部理由。首先,由于劳动者必须纳税,并承受立法的后果,他们在政府当中,也该有发言权。其次,他表达了对普通人决策能力的信心。反动的保守派频频借口,普通人不适宜做出重要决定。布赖特扭转了这一局面,并认为只有通过采纳工人阶级的意见,才会取得进步。不过,他认为普选权会导致低税率、自由贸易和不干预的外交政策,(现在看来)多少有些天真。

布赖特在选举改革运动中的拼命,加上他激发热情的能力,使他成为保守党政府的强劲敌手。以往的运动,经常苦于仅有单个阶级的支持,而布赖特则把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联合起来。讽刺的是,就像废除谷物法一样,改革由保守党首相提出。本杰明·迪斯雷利负责主持1867年的“改革法案”,该法案额外给予200万名男性选举权,并给后续的改革扫清了道路。

晚年:内阁和爱尔兰

作为英国国会的后座议员,布赖特的影响力极大。在他的竞选生涯结束后,他1868年进入威廉·格莱斯顿的内阁。但他从不乐意泯为集体一员,并很快有理由反对他的同僚。

1870年的“福斯特法案”,给国家教育奠定了基础,还囊入令布赖特极度厌恶的国教宣导。他写信给格莱斯顿说,这给本党造成了“巨大伤害”。

1880年大选后,布赖特再次受邀加入政府。不久之后,英国向埃及发动一场战争,布赖特是如此强烈反对,以至于义无反顾地选择辞职。

爱尔兰是他另一长期关注。布赖特一直是爱尔兰改革家丹尼尔·奥康奈尔的私人好友。奥康奈尔曾支持反谷物法律联盟。布赖特接受了爱尔兰人的义愤,在奥康奈尔1847年去世后,常成为爱尔兰人在议会中最坚定的代表。他拒斥将英国教会强加给当地天主教徒的一切意图;相反,他呼吁撤回这个“征服的象征”。

另一问题是土地政策:爱尔兰的农业一直十分脆弱,原因是英国地主保有闲置土地,没有合法租赁权的佃农,勉强维持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布赖特提供了三种解决方案:终止维持集中所有权的长子继承法;补偿被逐佃户,以及为购地者提供贷款;向英国地主赎买土地,以低价转售给爱尔兰人。

由于格莱斯顿留意布赖特的建议,其中某些建议获得实施。但在议会中,爱尔兰国民党的代表变得越来越激进。他们采取破坏性手段,作为对程序规则的回应,这种作法延续至今。布赖特为之深感痛惜,并显著改变了态度。

1886年,格莱斯顿推出赎地计划,向英国地主买断土地,并提出了爱尔兰地方自治建议。此时,布赖特对国会中民族主义议员的活动非常反感,反对赎地计划,认为自治原则作为政策,会危害到“北方新教和忠诚的人民”。

作为自由党的头面人物,布赖特的针锋相对,极大损害了格莱斯顿。爱尔兰自治失败,在这个问题上,自由党人也绝望地分裂了。作为好友,布赖特说出反对格莱斯顿的话,是倍感痛苦的。

本文不可能描述布赖特的所有观点。(…)他的演讲读来痛快淋漓,闭眼可以想见听众所受的影响。

布赖特的一生,从1811年延续到1889年,回顾当年的政治事件,自由主义原则的推进,表现得相当显著。1819年,当示威者抗议谷物法、抗议无议会代表权时,他们被冲过来的骑兵砍倒在地。一直到1859,维多利亚女王还对帕默斯顿勋爵表示担忧,认为布赖特在试图破坏英国的制度。然而,到了1868年,当布赖特成为第一位担任内阁职位的非国教徒时,他本人和他所阐述的原则一样受到尊重。

在反谷物法运动中,他协助将自由贸易奠定成一个普遍原则。这个原则在未来多年都没有政客胆敢阻拦。他和科布登反对克里米亚战争的立场,激励下一代古典自由主义人士遵循不干预的想法。将议会开放给普通百姓审查,标志着传统高压政府的终结。在许问题上约翰·布赖特作为个人自由的捍卫者,坚持原则,始终不渝,使古典自由主义政治得到了广泛而持久的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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