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谈爱国主义：爱国的自由和不爱国的自由

乱谈爱国主义：爱国的自由和不爱国的自由

反乌托邦闲散分子

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有民族主义种子，尤其是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个国家是自己的国家这片国土是自己的国土这帮人民是自己的同胞的时候。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了，自然容易火爆三丈。但是，不要让这颗种子结出邪恶的果实。


曾几何时，我也是一个动辄喊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口号的“民族主义者”，毕竟是从小被迫接受过“爱国主义”的灌输。

据说所知，在美国，政客，尤其是当政者，是不允许对未成年进行政治灌输的，哪怕是无意的，哪怕是“爱国”的。一旦出现类似情况，就算是总统，也一样会受到媒体和反对党的严厉谴责，甚至是全国性的舆论大哗。而在中国，截然相反，从你懂事甚至不懂事起，身边的每个人，家长，老师，教科书，各种媒体，都在对你进行各种灌输，这种灌输的另一个名字叫做“洗脑”。所以几乎每个学生都被各种或真或假的“英雄事迹”感染成了“仇恨型的爱国者”，甚至像《阳光灿烂的日子》开头的旁白那样，渴望来一场战争，好让自己表达对国家的忠诚和热爱，即使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虽然摔个跟头都会哭，走个夜路都会怕。喊口号是最廉价的爱国主义。

当我认识到爱国主义之中存在的阴谋和荒谬之后，我开始不断的跟很多人进行论战，或者干脆是骂战。其中有素昧平生的网友，也有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他们不能理解我的想法，我只好拼命解释，但是无效，所以最后常常以对骂拉黑收场。当年一位与我进行骂战的校友，后来当兵去了，说要用行动向我证明一些东西，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他没说，我也没想明白。当然，我从各种渠道了解过现在部队的一些腐败现象，我很担心他这样的“赤子之心”是会被现实打击到消沉，还是坦然接受之。两种情况都够悲惨。

大家在批评这些口号爱国者时，常用的名头有“愤青”“爱国贼”“极端民族主义者”等。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即使他们看起来那么盲目那么冲动，却不全是他们的错，错在我们这个国家太强调政治正确（无论是爱国的政治正确还是不爱国的政治正确）。比如你常常会在电视上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对着镜头兴高采烈的说“我爱中国”，但你永远不会看到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对着镜头喊“我爱美国”。我们这个国家被侵略伤的太深了，这还不算，每一代人还都要接受关于侵略的仇恨教育，好让我们世代永记“日本鬼子”“美帝主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中国人即使心里对某个其他国家心向往之，拼了老命考托福雅思出国留学，却不敢公开表示自己对那个国家的喜爱，因为中国人的潜意识里觉得，你爱美国，那你就是不爱中国，你就是汉奸卖国贼，于是你就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什么的。

如果一个美国人说“我爱美国”，可能只是喜欢一些具体的东西，比如美国的政治制度，美国的文学艺术，美国的风土人情，或者只是一点没想太多的情绪抒发而已，绝不会上升到民族存亡的政治高度。而当一个中国人喊出“我爱中国”，你千万别去问他爱中国的什么，因为这样往往会造成尴尬，他通常都答不出，还会怒目而视地反问你：“你是中国人吗？是中国人就要爱中国！”照这逻辑，万一我生在猪圈，是不是也必须要爱猪圈？

而我觉得，这些所谓的“民族主义者”都是“伪民族主义者”，因为真正的民族主义者会有两个基本的主张：民族为“国家存续之唯一合法基础”，以及“各民族有自决建国之权”。而实际上所谓的中华民族又并不是一个民族，它只是对一个多民族集体的政治美称而已。照这样看来，达赖佛爷和热比娅才是真正的民族主义者，而在我们的爱国者看来，他们又是“卖国贼”。所以，称呼爱国者为民族主义者是不合适的，因为他们绝无可能支持西藏和新疆的民族独立运动。另一个称呼可能更适合他们，那就是“国家主义者”。但“国家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的边界往往又暧昧不清，尤其在中国甚至可以混为一谈。

国内的极端民族主义者或者说国家主义者其实自己存在极大的矛盾，比如他们强调巩固国家团结，却动辄就要消灭一部分意见不同者。比如他们强调国家认同，甚至表现出盲目的排外，却还能拿着苹果手机观赏日本AV。比如他们通常主张保护主义和反对自由贸易，却又在自己的国货受到他国抵制时表现激烈。所以，让人很疑惑，他们到底有没有认真想过自己说出的那些话，还是只不过人云亦云而已？

民族主义其实包含很广，极端的民族主义危险的地方在于，它很容易演变成“法西斯主义”和“斯大林主义”，而这两者相互交融发酵，产生的一个东西叫做“毛泽东思想”。希特勒、斯大林、毛泽东，三大民族主义煽动高手，同时也是公认的二十世纪双手鲜血最多的三大魔头。

你会发现，民族主义最大的弊病在于它的独断性和暴力性。独断性体现在，他们强调爱国，不但自己爱，更要逼迫所有人都爱，如果你胆敢不爱，轻则道德谴责，重则肉体消灭，就是这样。一般来说，自由主义者并不否认民族国家的存在，但也强调个人自由以平衡民族认同，因为民族认同难免倾向集体主义。这也就是我批评民族主义的最根本原因。

在质疑“爱国主义”的时候，通常都会听到这样的声音：“你为什么不爱国？国家给了你这个给了你那个……你怎么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这很滑稽，我不知道国家给过我什么。我的身体发肤是受之父母，我的一切消费是自己或家人劳动所得，国家的掌权者偶尔搞一些公共服务、市政建设或者烂透顶的福利政策，用的也都是我们被迫上缴的税金，有什么理由要对它感恩戴德？有人会说，政府、政党和国家是不同的概念。如果是广义的把国家理解成一种社会群体的集合，没问题。但在大多数时候，国家就是政府的统治机器，两者几乎是可以混为一谈的。尤其当你们的政府或者政党常常以“国家”之名自居的时候。

另外，你还会发现，几乎所有的民族主义者都是主战派，起码是“口头主战派”，动不动“占领东京”“灭了小日本”“打倒美帝”，虽然不知道他们真的上了战场会不会像他们意淫的那样勇敢，但他们确实在游行示威的时候表现出很大的暴力倾向。所以和平主义者对民族主义者的批评主要是因为民族主义运动的暴力行为、与军国主义结合、以及因爱国侵略主义与沙文主义而在民族间产生冲突。

在中国，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似乎分不开，无论是被推崇还是被批评的时候。关于“爱国主义”，我只能说这是很可怕的一种东西。爱国，本来是一种本能的甚至高尚的天然产生的朴素情感，就好比一个人对自己故乡的依恋那样。但当这种情感成为一种“主义”，并通过十几年的政治教育源源不断的对青少年进行填鸭式洗脑时，就没那么简单了。我当然也爱国，原因很简单，这个国家有我习惯的生活方式，有我擅长的语言形态，有我充满亲切感的同胞。但是我始终坚持认为，爱国不能成为一种道德绑架，也就是说爱不爱国其实也是一种自由，就像你无法强迫异性爱你一样，你怎么能去强迫一个人爱国呢？这种逻辑是不通的。这种左翼形态的爱国主义并不属于“个人爱国主义”，它并怎么不在乎个人情感，而更注重集体意识。但在当今中国，几乎不存在完全自发的个人爱国主义，所以这种爱国主义也可以广义地称为个人爱国主义。

除此之外，还有两种爱国主义表现形式需要说明。一个是“官方爱国主义”，一个是“符号爱国主义”。官方爱国主义不必多说，形式至上，基本上就是官方用来驯服人民的最重要手段，企图把人民跟自己从情感上绑在一起，以便获得人民更大更多的支持，巴不得是无偿的无私的奉献。比如建设各种纪念碑，规定各种纪念日，其实都是官方爱国主义的表现形式。而“符号爱国主义”则更简单，它极度依赖于标志性的行为，比如升国旗、唱国歌、参加大型集会、在车驾上贴上爱国的标签等各种在公众场合宣告对国家的忠诚的行为。我也常常把这种爱国者称为“口号爱国者”。

口号是最能煽动情绪的，但是同时也是最没用的。

在中国，这三种爱国主义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很奇怪，我国的爱国主义常常与爱党爱社会主义结合在一起，当然这都是官方宣传的结果，而很多人也很接受这种宣传，但是你们知道不知道，共产党的始祖，马克思先生，其实是反对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他是极端的国际主义者。斯大林，毛泽东，金日成，号称马克思主义者的这帮人，真的读过马克思著作吗？还是故意无视这一段？

孙中山先生曾说：“国家是武力造成的。而且，常常是被外来的武力逼成的；既然国家是野蛮强暴下的产物，那国家有什么神圣的？为何非‘爱’国不可、非认同不可？所以，面对族群和国家这个课题，还是不要轻言谈‘爱’。”

当然，我认为，爱国是可以的，但是你无权强迫另一个公民跟你持有相同的观念。爱国是可以的，但是你无权通过破坏经济秩序和他人的私有财产来表现你的爱国。爱国是可以的，但是请你不要耍流氓，做个文明理性有节有度不砸不抢不烧不杀的爱国者，比什么都强。

还有些话捎带着说一下，“外争主权内惩国贼”的五四青年实际上也是一帮爱国愤青，跟反日砸车党并没有本质区别。“火烧赵家楼”“群殴卖国贼”这样的行为是政治正确的，但在法律面前是错误的。而很显然，五四运动是共产党策划推动的，目的无非是给当时的政府施压，破坏民众对政府的信任和好感。这不是我的臆想，共产党自己也承认的。所以，五四运动跟什么“民主自由科学”没什么关系，就是一场爱国主义的抗议运动而已，只不过因为共产党的参与，所以被人为的美化拔高了。

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有民族主义种子，尤其是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个国家是自己的国家这片国土是自己的国土这帮人民是自己的同胞的时候。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了，自然容易火爆三丈。但是，不要让这颗种子结出邪恶的果实。和平真的是来之不易的东西，战争是万恶的，没有任何战争是可以在正义这一点上站住脚的，只要它造成生灵涂炭。每死掉一个人，就毁掉一个甚至几个家庭，一场战争是多大的灾难？你们可以那么不负责任的动不动喊打喊杀？你替他们死吗？

如果对方主动发起战争，占我国土，伤我国民，作为一国之政府，自当奋起反击，保护这个国家不受欺负。但在和平年代，真正的爱国，应该是保护这个国家，不让它受到政府权力的迫害。先谈保家，再谈卫国，没有一个个具体的完整的幸福的家庭，何来具体的完整的幸福的国度？如果一个政府保护不了一个个具体的完整的幸福的家庭，也就保护不了这个国家，那么，要政府何用？玩SM吗？保护国家领土和人民安全，是政府的为数不多值得肯定的义务和责任，群众有时候太“皇帝不急太监急”了，政府还没勃起呢自己先射精了，真没那个必要。即使要抗议，也是抗议政府的软弱无能，在自己家门口对另一个遥远的国家表示抗议和不满实在是很滑稽的事情。

然而，最后我想说的是，既然不爱国是一种自由，那么爱国更是一种自由。爱国不是义务，但爱国是种权利。谁都无权剥夺别人文明理性的爱国权利。所以我不能同意那些一看见“维护领土完整”就大骂“爱国贼”的人。爱国的不一定是贼，虽然爱国主义一定是流氓主义。马英九也曾参加过在台湾的保钓抗议，但这并不是劣迹。任何一个希望这个国家变好的人都是爱国的。方式很重要。